再次见到叶小蝶

再次见到叶小蝶，已经是五年后的事了。

在上海。她一遍一遍打我的手机。巧笑嫣然，说是人约黄昏，同游浦江。

脑海里便突然浮现出她的样子。永远是长发披肩，明眸善睐，话没说两句，便笑得直不起身子来。见过她的人都说有林青霞的味道。在大学时是出名的花蝴蝶。跟在她后边的俊男不下一打。甚至带她的英文老师，也甘拜在石榴裙下，闹着要与发妻分居—结果是停职审查，不了了之。小蝶也成了公认的女神。

毕业后她去了深圳。我仍留在中部的那座都市，继续我的行程。本来都完了的。生命里隔了太多新的事，新的人，若干年的尘与土，数千里的云与月，再熟悉的过往，也应该属于遗忘的。然而现实是最富戏剧性的舞台。什么都已写好，我们唯有临摹。因而过了这么久后，小蝶居然和我重新联系上。却是在上海，而且还是在游船上重逢。这一幕太象早期的港剧了。

但我知道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敷衍我，不过是念及当年学生会共事；我回应她，也只限于问候。这其间的清清浅浅，是和绯闻八卦不搭边的。所以我是她最放心的朋友。有时候我想，也许她只是把我当作倾诉的对象——在寂寞失败的时候。这也只是一转念的事。她有她的方向，而我有我的。

远远地，我便看见她的倩影——她永远是亭亭玉立，即使是在失意的瞬间。秀发依然如云，但更浓密了，是飘拂的墨黑的海。

“两耳不闻窗外事，小生清灯卧书城？”她道，边优雅地解下口罩。

我笑了。求学这么多年，自己不烦，别人也分外讶异了吧！但这又如何？什么是天长地久的，只有活着，它才是！

“宁国梁还好吧！”话说出口，便知错了。

小蝶微皱眉头。但片刻便回复平静。

“去了香港。我已忘了他了。”

我越发犹疑了。毕业那年，国梁和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商量一起去深圳，永世也不分开的。也是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呀！爱情是什么？是等待，无言的承诺，千年万年后一句轻轻的问候；还是黄梁梦里单薄的几许牵挂，沧海桑田春风初度时静静地回眸？

远近的霓虹渐次点燃了，和幽静而深远的天边连在一块。江风浩荡，吹在耳边是命运性的回响。画外音是小蝶轻轻的叙说…………。

到了深圳后，才知这大千世界的精彩。因为地缘香港，深圳是国内最开放的城市。小蝶和国梁同在一家期货公司里。老板打香港过来。寡居的妇人，然而拥有千万的资本。他们都称呼她王姐的。这王姐兼具香港式的精明与西方里的咨讯。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不久小蝶和国梁便升任主管了。他们本已打算好，出了年便买房，结婚生子，相守一生一世。

那一年的新年，国梁随王姐去了一趟香港。回来后告诉小蝶。现在他还不能和她结婚。“你是知道的，小蝶。结婚需要一笔大的开销，可我们有什么？”其实小蝶对于婚姻二字，并非传统式的看重。如果两个人可以这样的朝夕相对一辈子，婚姻也不过只是一纸文书的。她便答应了。

但不多久，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里头了。都说王姐要带国梁去香港那边总部了。她升他做副总。小蝶拿这话问国梁。他只不置一词。末了，只是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在为他和她的明天做营运。第二年，国梁和王姐去了香港。临行时，小蝶才接到他的电话。说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她不记得是怎样回到寓所的。接连一个礼拜，她都病恹恹的，只是一心想快点结束。去向属于她这个女神的国度。后来总算回过神来。知道她不可以就这样完了的。她没有完全失败了的。她还拥有引以为豪的美貌，青春，金色年华。什么是不败的？只有年轻才是。

两个月后，她离开了深圳。去了广州。在一家夜总会驻唱。不多久，又成了一个富豪的情人……..。

“知不知道我最爱唱的一首歌？”小蝶问道。

在她紧凑的眉眼间，我看不出一丝过去的影子。只是感觉到她异常的平静。然而最因为这死一般的沉寂，才是惊涛骇浪过后无奈的显现。

我只是摇头，沉默下来。不知是为她的问题，还是为她不堪回首的过往。

叶小蝶笑了。在迷梦一般的夜色下，她的笑意是千帆过后的洒脱，然而又脱不了故做无所谓——但也许只是我的臆测而已。所有失意人都是平等的。希望忘怀，解脱，但又愿意成为注目的谈资——只要无伤大雅的话。

“海上花呀！你又忘了！”

我只是愕然。那还是在大学。有一次我们举办联欢会。男女声合唱“海上花”。小蝶领唱女声，我唱的男声。在校园后边的琴园湖边。我们一众有数十人。趁着朦胧的月色，一遍又一遍的排练。那时候天是温玉一般的滋润。夜起的风如逡巡的神。月亮探出半个头来，是梦一般的沉醉。而她的那位年轻帅气的恋人，静静倚在长条凳边的柳树干上。乘着歌声长出天使的翅膀来，在繁花之上的繁花中，带走他永远的公主，与流连的城市一起飞翔，去向梦境里的梦境之处。

心念及此，耳边真的隐约传来这首曲子来。然而却幻变为胡琴的咿咿呀呀。在这千万年后的故地，高楼广厦之巅，五彩缤纷的玻璃幕墙上，拍岸千堆雪的潮头间，远兜近转，有如传奇一般。我们便都寂静下来。游船劈波斩浪，向华灯深处驶去。在一船的星辉里，心静静地放歌。

“那么你幸福吗？”

“幸福？”小蝶眼里闪现太息一样的光芒。但突然换了异常快乐的声调。

“现在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她继续她的故事。

三年前，小蝶离开广州。成为一个自由人。来到上海。上海一直是她向往的城市。不仅因为它的繁华，现代感，更因为骨子里无由的亲近。她一直坚持前生是三四十年代消逝的歌女。所以辗辗转转，她又回来了。

靠近衡山路的一处民宅，她用一生的积蓄开了一家咖啡馆。所有的器皿都是用水晶做成的。在橘黄色调的灯饰下。水晶杯子晶莹剔透，摸着不真实。靠窗的一面墙上，贴了一张周漩的玉照。下面放了一张杨妃塌，塌上摆着一架老式点唱机。而相对应的一面墙上，用楠木镂空了，描出夜上海的巨幅画面来。演播台上，一位欧美的歌手字正腔圆唱着“LoveYouMoreThanＩCanSay”。

她认识了一位经常来她咖啡馆的男人。他一直坐点唱机旁的位子。好多个晚上，一杯咖啡，就那样，凝视一个钟头。他就住附近。他的公司在离咖啡馆不远处的写字楼上。小蝶见过他太太。那种典型的上海女人。但因为有钱，有太多生存的气焰。小蝶知道公司其实是他太太的。为了扶持他的弟妹，他从乡下来到上海，帮他现在的太太打工。然后他娶了她。当然他是那种极品男人。

小蝶知道和他是没有结果的。他其实也明白的。但因为有着太多内心的感同身受，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是爱她的。她不是不知道。因为爱，整座城市都成全他们了。什么又是天长地久的，只有情，它才是的。

那一年冬天他们同游西湖。在断桥边，他说道：“小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小蝶，我只希望在你心深处，还存在我这么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蝶只是一阵阵的心酸。这么多年过去了。所谓生之负累，该经历的，她都经历过了。然而对于情，她一样的输不起。那种切切的牵挂，回味时的千头万绪，带给她的只有黑夜一般的迷茫。静夜里，隔着厚厚的手套，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软，那样的惹人依恋。她是要给他融化了的。小蝶明白。所有懂得爱的男人是熊熊的火，不将心爱的女人融化是不甘心的。只有那样，爱才是极至的美。他送她回来的那个晚上，一遍又一遍在门前盘桓。直到小蝶催他。

小蝶再没有见过他了。也没有去找过他。

她明白如果他不想见她，找也没用的。他和她之间，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两颗漂浮的萍，相遇不求理由，离别也无须藉口。只要还留有情，何必希求天长地久……..。

讲完这些，我们的游船已往回开了。在夹岸的灯火映衬下，小蝶的眼熠熠闪光。看不清是泪水还是江面的湿气。风把她黑色的衣吹得四处跑，犹如张开双翅的玉蝶。但因为有着太多紊乱的记忆，只是迟迟不忍离去。

当我踏上回去的路途时，夜已经很深了。满街的灯火，在车的两边绵延不断，夜上海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美。虽然美的不真实，所有的繁华未必可以把握住，但只要还是在这其间游弋，梦终还是有希望的吧！我问自己爱情是什么？我能否把握住？我没有答案。然而我期求可以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留有一个素朴而坚实的底子。也许有一天在自己的旅途上，走的依然艰难困苦。但无论如何，它为我所把握，是我的。我应该还是庆幸的吧！

而现在，我则是在别人的梦里做属于自己的梦。不必等及梦醒的那一刻，我便又可以重新上路了。上海就是这样的成就每一个人，无论是怎样的传奇。它为你在夜色里铸就，等清晨的时候在惘惘的记忆里挥手——虽然只见灯火阑珊处的倩影，但梦里还是一样的年华。心头便只剩温热的泪了。

共 49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通过小蝶的几段情感经历结构了整个故事,阐述了自己对上海,对人生,对爱情的独特认识。小说内心独白较多，语言很美，给人以诗化的感觉。［编辑：猪不戒］

1 楼 文友： 2008-11-07 19:14:09 这些优美的文字如同一篇散文诗,在作者的细腻心思下构思出奇特的小说结构

2 楼 文友： 2015-09-12 18:07:0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昆明牛皮癣医院咸宁癫痫病医院咋样冠心病治疗药物通心络效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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